蒌蒿满地芦芽短

一口气忙碌五天，小周末的下午一下子就松驰了，正是回南天，到处湿湿漉漉，连空气都拧得出水来，通常这种天气心情好不到哪里去。什么都不想做，忽然就想晚上吃口可口的，犒劳犒劳，于是拿起塑料袋子去了小菜地。这种天如果停了雨，出门比呆在屋里还是舒服一点，洗干净的空气清新到不得了。

雨止了，有一点日影，暖洋洋的，早已有人捷足先登，欢声笑语。菜地其实是块地疙瘩，杂草丛生，同事辛勤开垦出来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，其实也就图“劳其筋骨”出出汗。人很奇怪，疲惫的时候适当劳作反而轻松了。我呢，种菜不是强项，也就狐假虎威装模作个样，当然摘菜我是相当的勤快。自从有了这块地，培养了好些个偷菜的。

到了一看，没料到几天的雨水，蔬菜地里一片狼藉，收成是没指望了，顿时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落脚。这个季节是吃菜的淡季，菜市场的菜许多都是大棚菜。勤力的同事正在补苗，豆角的棚架搭起来了。春天里，连菜地都是希望的田野。我摘了韭菜、芫茜和葱，顺手还扭了几只木瓜。芫茜摘得有点多，可以炒一盘。这些个小菜，没有季节，雨水也奈何不了。

地角长着一片白花菜，白花菜开小朵白花，故得名。春天白花菜又绿又嫩，肥肥大大，尤其是长在菜地边的，蹭蔬菜的肥水长大，几与蔬菜无异。何不摞一把返去呢，晚上的汤水就有了，弄点瘦肉片、咸蛋，和枸杞菜汤差不多，很去热毒的。白花菜是所有野菜里最好入口的，嫩嫩滑滑，除了微苦的口感，没有什么缺点，有人就喜欢这种苦，能吃出甘甜来。故而，食用的人很多，菜市场是拿来当青菜卖的。

躬身采摘白花菜又有新的发现，几棵旧年秋天生长的塘葛菜葡伏在泥水里，我一阵惊喜，赶忙采摘，接二连三又有发现长得更好的。釆野菜采的就是惊喜。可惜，不知为什么今年艾都没长，去年我还摘过做艾饼。塘葛菜煲生鱼汤，是广州人梦萦的佳肴。旧时家里有人动手术，提着煲温瓶去医院探病，送的就是这个，对伤口恢复最好。就好似田七煲田鸡，骨折最好。广东人尤其推崇药食同源。

塘葛菜长得和荠菜相像，都是一圈贴地的长条齿形叶片，一枝直立的小黄花，不太好区分。荠菜也好吃，好像苏东坡、陆游都爱吃，高力士也爱吃。不过得早春去摘，这个季节长老了，嚼不动了。嫩嫩的荠菜剁馅包饺子吃，那真是青春的味道。塘葛菜是煲老火靓汤，啖的是那种特殊的清香，连头带根一起煲，像地胆头煲老鸭，并不怕老。地胆头不算野菜，算中草药，山上才多有生长。

荠菜是北方人的专属，广东人不怎么吃。我在一间陕西菜馆吃肉夹馍，也是春天问有野菜么，店主首推荠菜，也还行。去陕北旅行还吃过槐花。广东人吃饭必点青菜，又对北方馆子的青菜信不过，就点野菜，早春季节就是荠菜了。荠菜过造就有一点红，一点红的吃法和荠菜差不多，不过疗效更好，是可以当中药的。一点红就是小学生欣喜若狂的葡公英，七月里漫天飞絮，不过到那时就不可以再吃了。

意外地觅得野味，兴奋莫名。过去称野味主要是野生动物，现在就是野菜，还有野生菌类。我带着遗憾的口吻说要是有空去溪边摘点水芹菜就好了，边说边流口水，满脑子都是野芹菜炒腊肉的影子和香气。同事是宁波人，也好这口，接话说，昨天见菜市场有卖的。我有点不屑，市场卖的并不好。又想起香椿，现在都是买回来的。吃野菜的真谛不在吃，摘才是正道。这块地还可以摘到马齿苋、簕苋菜、鸡屎藤和蛇蝎白花草。大地真的好慷慨。朋友就调侃我连草都不放过。

写梅花和“黄腾酒，红酥手”的陆游也爱吃野菜。而且吃出很高的水平，总把野菜吃出珍馐的味道，他的诗写了二十多种野菜。最有名的应该就是那首“竹外桃花三两枝，春江水暖鸭先知。蒌蒿满地芦芽短，正是河豚欲上时”。我吃过蒌蒿，但不是新鲜的，是那种盐渍的，同事从湖北带来送我，我留着慢慢吃。河豚没吃过，去年从北江钓上来过一条，没敢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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